刘曦林：齐白石研究拾遗(八则)之六
信息来源：北京齐白石艺术研究会 发布日期：2024-10-15
▼作者简介
刘曦林，中国美术馆研究部原主任，中国美协理论委员会原副主任。现为中国画学会创会常务理事，《美术》编委，北京市文史馆资深馆员，中国美协蒋兆和艺术研究会副会长，北京齐白石艺术研究会艺术顾问、齐白石艺术国际研究中心顾问等。
六、 今日重读 《不倒翁》
齐白石平生画过多幅不倒翁，但情思、立意不同。1919年所作两幅，各有题记，一曰：“先生不倒。己未七月，天日阴凉。昨日梦游南岳，喜与不倒翁语，平明画此，十四日事也。”
二曰：“余喜此翁，虽有眼、耳、鼻、身，却胸内皆空，既无争权争利之心，又无意造作技能以愚人，故清空之气，上养其身，泥渣下重，其体上轻下重，虽摇动，是不可倒也。”
此二幅乃己未(1919年)七月十四、十五两日连作，皆因喜其“清空”而为。
齐白石 《不倒翁稿》
托片 纸本墨色 51cm X 30.5cm
1922年 北京画院藏
此后三年，即1922年画《不倒翁》(见《齐白石全集》2)已转为嘲讽，题诗为：“乌纱白帽俨然官，不倒原来泥半团。将汝忽然来打破，通身何处有心肝？”
馆藏1925年作《不倒翁》与 1953 年作《不倒翁》均为侧面，题诗均为：“能供儿戏此翁乖，打倒休扶快起来。头上齐眉纱帽黑，虽无肝胆有官阶。”
以上两首题画诗和鼻子或眼部有白色方块的丑角形象，使玩具不倒翁由可爱之物转换为对恶吏的尖锐讽刺而大快人心。这表明了自祖父起齐家对旧官吏的憎恨和他坚辞官阶的平民立场。
齐白石《不倒翁》
纸本水墨设色 119cm×41.4cm
1953年 中国美术馆藏
题识：能供儿戏老翁乖，打倒休扶快起来，头上齐眉纱帽黑，虽无肝胆有官阶。白石四十岁，后句实为无聊。九十三岁白石。
问题是解放之后他仍然画不倒翁，1951年为龄文女弟绘，题前述 “乌纱白帽俨然官……"诗；1953 年绘有两幅，其中一幅仅署 “九十三白石老人”，馆藏1953年一幅题前述 “能供儿戏此翁乖……” 诗。
齐白石在新中国成立前画不倒翁讽刺贪官污吏被人称道，仿佛是理所当然；在新中国成立后还画不倒翁就好像大逆不道。
但在极“左”的岁月里，“文革” 期间的大批判文章《（不倒翁〉的反动性》，对齐白石在1949年以前画的不倒翁也批判为 “出于他反革命的本能"，对农民运动的污蔑，“对革命人民的污蔑”; 对于1949年后画不倒翁更无限上纲地批判。
齐白石《不倒翁》
纸本设色 128x33cm 1926年
上海中国画院藏
听前辈讲，周恩来当年曾劝说齐白石在新中国再不要画不倒翁了，经问齐展仪先生，并无此事。
但今天看来，胸无点墨、无肝胆的贪官污吏确成为社会顽症。解放后的齐白石或许仍然遭遇了不少当官的去要画而不敢不给的尴尬，他借不倒翁之口 “指着死鬼骂活人” 而一吐为快，亦是情理中事。
齐白石《不倒翁》
134.5cm×32.3cm
题跋：
秋扇摇摇两面白，官袍楚楚通身黑。笑君不肯打倒来，自信胸中无点墨。
此诗新作，题不倒翁第一回也。子美仁兄鉴。乙丑秋九月，齐璜并题记。
齐白石对清官、赃官自有其判断。毛泽东曾与齐白石欢叙乡情，齐翁甚感激，曾送画、送金条给毛泽东，毛泽东将金条退还。
1953年，齐白石生日过后，“毛主席派人补送了四样礼品：一坛湖南特产茶油寒菌，一对湖开文笔铺特制长锋纯羊毫书画笔，还有精装的一支东北野山参和一架鹿茸。” 其价值当超过齐白石当时的画价。
齐白石 谢霈《长寿不倒·行书佛谒成扇》
设色纸本 35.5×96.5 cm
乙亥（1935年）作
题识：（一）乙亥冬，偶尔又画人物，乃克翁之嘱也。齐璜。
钤印：白石翁（二）乙亥夏五，谢霈书于燕京葡萄园。
1952年，作家老舍请齐白石画春、夏、秋、冬四条屏，准备给他90元一张。裱画师刘金涛说: “齐老师笔润一尺六元六角，从不多要。一张就算三尺，加倍再加倍，也要不了这么多。”老舍连声说：“不多，不多，就这样定吧。” 当今又有几人能这样不剥削画家！
近年来，我馆多次在陈列、出版中选用齐白石1953 年作《不倒翁》，观众、读者无不称快，此画堪称新中国早期讽刺漫画之经典当不为过。
本文节选自《齐白石研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