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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曦林：齐白石研究拾遗(八则)之七

信息来源：北京齐白石艺术研究会发布日期：2024-11-11

✿作者简介

刘曦林，中国美术馆研究部原主任，中国美协理论委员会原副主任。现为中国画学会创会常务理事，《美术》编委，北京市文史馆资深馆员，中国美协蒋兆和艺术研究会副会长，北京齐白石艺术研究会艺术顾问、齐白石艺术国际研究中心顾问等。

齐白石《莲蓬蜻蜓》
20世纪30年代中期中国美术馆藏

七、平正出奇巧构成

笔者曾在《情趣与构成》、《齐白石论》等文中，多次谈到齐白石的章法“平正出奇”，有现代构成规律，不赘述，但是否经过设计，未能尽知。《北京画院秘藏齐白石精品集》出版后，发现有馆藏作品的草图，特作些补充。

馆藏《莲蓬蜻蜓》乃一四尺窄条，左侧一枝莲蓬通天入地，左下又斜插一枝，有一只蜻蜓由上而下飞来，形成两点一线，极富平面构成抽象意味。穷款、印章安排在左下密处，使密处益密，空际益发有清秋之疏朗之致，此真乃妙构。

此画无年款，以为20世纪30年代成熟期之作亦可。后得阅北京画院所藏该画草图，署“乙丑造稿”，乙丑为1925年，馆藏《莲蓬蜻蜓》当为同时或是年稍后所作。

齐白石《蕉叶秋蝉图》
册页纸本设色 25cm×18cm
中国美术馆藏

如果将此画与1921年所作《蕉叶秋蝉·草虫册十二开之一》之疏蕉工蝉之蒲草，1922 年所作《蟹草》之二蟹的巧妙安排，1924年所作《鳞桥烟柳图》那上下两抹淡墨雾带等章法奇致联系起来看，齐白石在变法之初典型的红花墨叶风格形成之前，在章法上已有不少精品，且自信 “似不与寻常画家之胸中同一穿插也” (1920年《竹子》款识一)，笔法上亦粗浑雄健有楷、篆笔意，是由八大冷逸一格转向 “红花墨叶” 的过渡，或者说在章法、笔法上的成熟早于色彩关系的成熟。

齐白石《鳞桥烟柳图》

大约七八年前，笔者在国际艺苑美术馆的一个展览会上看到一青年画家作齐白石油画肖像，白石老人手持康定斯基著《点、线、面》一书，颇为可笑。
齐白石（1864~1957）与康定斯基（1866~1944）为同时代人，齐作《乙丑造稿》第二年，康定斯基出版《点、线、面》一书，该书1987年方有中译本，齐不可能看到，但齐白石的章法显然与康氏抽象地研究艺术元素有相通之处。
当然，中国画的抽象性并没有越过 “不似之似” 的门槛，只是在内容表现之外又增加了形式趣味而已，或者说这形式趣味作为一种与造物和精神性相联系的元素并没有走向绝对抽象的极端。

齐白石《莲叶小鱼图》
1948年纸本设色
99cmx33cm 北京画院藏

笔者在1990年代之初撰写的《齐白石论》第一稿中，绘有几幅齐白石画构成分析示意图，惜此图稿及全部文稿寄湘潭而莫名其妙地 “丢失” ，兹分几类重绘几图以为补充。
其一为点、线、面之组合。如《鸡雏》实为一线与三点左上右下之遥呼关系，它又作为一种基本结构，生发出一鸡与数鸡，或者补以芋叶大面入画的多种章法形式，其中款识书写总是充任着梁栋般的骨干作用。
又如《柳丝牛影》、《莲叶小鱼图》、《鸭》，点、线、面的疏密、大小、方圆、节奏有规律而富变化。

《藤萝蜜蜂》齐白石 1948年
185.7×33.6厘米纸本水墨设色

其二为复杂的线型节奏。此类作品以藤类题材和松鹰之类最为典型，齐白石亦曾自称：“藤不垂绝无姿态”，“牵篱扶架最难大雅”。垂藤者如馆藏《藤萝蜜蜂》、《葡萄松鼠》、《牵牛花》最为精彩，后者更兼有曲线与直线、黑与红之对比。
松鹰之类题材多以松干为主线，松枝屈曲回环往往有欲右先左、欲上先下之致，经起、承、转，复以鹰鸟若重笔合之。群虾则以虾游方向为主调，以虾爪、虾须之和弦，构成多声部的交响。

齐白石《牵牛花》 1952年
105.6×45.2厘米纸本水墨设色

其三为色彩对比。或墨叶、墨藤与红花、红叶、黄葫芦造成强烈视觉效应，或以复色与墨、紫构成和谐的弱对比，或在墨与色的面积上作两极端之变幻。应该说，齐白石在赵之谦、吴昌硕之后以 “红花墨叶” 四字旗帜鲜明地将写意重彩花鸟画推向了新的里程。

齐白石《葫芦天牛》1945年
23.2×29.6厘米纸本水墨设色

抽象艺术玩的是形式结构；任何具象艺术背后亦有抽象的骨架；齐白石上承缶翁，应该说是巧妙地将意象与抽象妙合的大师，不仅与西方现代主义的冷抽象、热抽象有同趣，且有西方艺术永远不可企及的金石、书法之美。此中奥妙真有些 “道可道，非常道" 之独深了。
本文节选自《齐白石研究》